? ? 法制網(wǎng)記者　蒲曉磊

　　引言

　　改革開放40年來，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(jīng)濟體制的逐步建立和完善，我國民法立法也從青澀到成熟，從分散到系統(tǒng)，從粗糙到精致。

　　從民法通則到民法總則，雖然僅一字之變，卻跨越了時代巨變。

　　如今，民法典各分編的編纂工作正在緊鑼密鼓進行。幾代人追求的民法典夢想，越來越近了。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深化，民法立法作用不斷彰顯。

　　王利明上大學那年，法學教育還很落后，學民法的學生連教材也沒有。

　　王利明是1977年考入湖北財經(jīng)學院法律系的，但他真正了解民法，是1981年考研的時候。當時，一位老師借給他一本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佟柔寫的《民法概論》，他拿著這本小冊子，從頭到尾抄了一遍。就是憑著對這本小冊子的理解，他考上了佟柔教授的研究生，真正開始學習和研究民法。

　　8年后，王利明成為中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后的第一個民法學博士，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民法學博士。

　　回首改革開放40年和民事立法發(fā)展歷程，已是中國人民大學常務副校長的王利明這樣評價，40年的民法發(fā)展歷史，就是一部濃縮了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和社會生活的變遷史。

　　民法通則

　　為改革開放提供民事法律基本框架

　　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前進步伐，在40年來民法立法體系建設中，有兩部法律具有標志性：民法通則和民法總則。

　　這兩部法律的制定，都與我國的民法典夢想有著緊密聯(lián)系。

　　改革開放以后，我國提出要重新制定民法典——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三次啟動民法典制定工作。那時候，法學教育剛剛恢復，人才和師資力量比較匱乏，在這樣的條件下制定民法典，艱巨程度可想而知。

　　當時，全國抽調了大概二三十名學校的老師來北京參與立法，最后擬出了民法典草案第四稿，有460多個條文。

　　然而，由于我國經(jīng)濟體制改革方向不定，民法能夠發(fā)揮作用的領域亦無法確定，導致民法典編纂擱淺。

　　但民法典草案起草時所做的工作并沒有白費。

　　“這次立法雖然最終沒有完成民法典的起草，但制定出民法通則、經(jīng)濟合同法、繼承法等重要民事法律，此后，立法機關的很多商事立法、知識產(chǎn)權立法都是在此基礎上進行的?！比珖舜蟠?、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孫憲忠說。

　　在孫憲忠提到的這幾部法律中，民法通則在一定程度上承擔了民法總則功能，對我國經(jīng)濟體制改革發(fā)揮了很大的作用，對改革開放給予了足夠的保障和指引。

　　民法通則起草時，沒有像民法典草案起草那樣集中大量專家，而是成立了民法通則起草專家咨詢小組，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民法室主持，同時聘請了佟柔、王家福、魏振瀛作為顧問。這幾位著名的民法專家，代表了當時北京民法力量最強的幾所法律院所：中國人民大學、中國社科院法學研究所和北京大學。

　　1986年4月12日，民法通則通過。

　　“這是在改革開放初期，立法準備尚未成熟的時候，制定的具有民法總則性質的民法單行法，確立了我國民法的基本原則和一般規(guī)則，同時也規(guī)定了比較詳細的民事責任制度，在改革開放過程中，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”中國人民大學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主任楊立新說。

　　而王利明認為，民法通則為改革開放與經(jīng)濟發(fā)展提供了民事法律的基本框架，確定了民法的基本內容、原則以及基本制度，是我國民法立法發(fā)展史上的一個新的里程碑。

　　“第一次以基本法律的形式明確規(guī)定了公民和法人的民事主體地位，并采取列舉的方法，全面規(guī)定了公民和法人所享有的財產(chǎn)所有權和與財產(chǎn)所有權有關的財產(chǎn)權、債權、知識產(chǎn)權和人身權，全面宣示公民、法人所享有的民事權利，這在中外民事立法史上是少見的?！蓖趵鹘忉屨f，最為重要的是，民法通則的誕生，標志著我國民法立法進入了完善化、系統(tǒng)化階段，為民法典的問世奠定了基礎、開辟了道路。

　　物權法

　　改革開放以來又一次思想大解放

　　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和社會主義市場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，我國陸續(xù)制定了一系列規(guī)范市場活動的民事基本法。

　　“改革開放以來的40年時間里，我國基本上完成了松散型民法典的立法任務，我把這樣的松散型民事立法稱之為民法典的類法典化。這就是制定了以民法通則為引領的，由各個民法單行法構成的類法典化的民法體系。主要包括民法通則、物權法、合同法、擔保法、侵權責任法、婚姻法、收養(yǎng)法、繼承法等法律?！睏盍⑿抡f。

　　楊立新認為，民法中有很多意義重大的單行法，但要從中找出有里程碑意義的幾部法律，民法通則、合同法、物權法絕對可以位列其中。

　　改革開放以后，我國先后制定了經(jīng)濟合同法、涉外經(jīng)濟合同法和技術合同法三部合同法。這三部合同法對保護合同當事人的合法權益，維護社會經(jīng)濟秩序，促進國內經(jīng)濟、技術和對外經(jīng)濟貿易的發(fā)展，保障社會主義建設事業(yè)的順利進行，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但是，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和擴大，經(jīng)濟、社會的不斷發(fā)展，這三部合同法的調整范圍和有些規(guī)定已經(jīng)不能完全適應。因此，需要根據(jù)發(fā)展社會主義市場經(jīng)濟的要求，制定統(tǒng)一的合同法。

　　1999年3月15日，合同法通過，把市場經(jīng)濟需要的進行民事交易行為的基本法律固定下來。

　　王利明認為，作為一部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民事立法，合同法將經(jīng)濟合同法、涉外經(jīng)濟合同法和技術合同法統(tǒng)一，結束了我國合同立法三足鼎立所形成的相互重復、不協(xié)調、凌亂的局面，實現(xiàn)了合同法律尤其是合同法總則的統(tǒng)一化和體系化，這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(jīng)濟的法律體系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。

　　2007年3月16日，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的物權法，同樣是一部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民事立法。

　　改革開放以來，人民群眾的財產(chǎn)普遍得到了增長，迫切需要法律對其予以確認和保護。在這樣背景下出臺的物權法，第一次以民事基本法的形式對各類物權類型予以了確認，并規(guī)定了物權的保護制度和方法，從而完善了我國財產(chǎn)法律制度，鼓勵億萬人民群眾愛護財產(chǎn)、創(chuàng)造財富，促進社會財富迅速增長。

　　從研究起草到通過歷時13年，經(jīng)過8次審議，物權法創(chuàng)下了法律草案審議之最。立法難度之大與觀點爭議之多，可想而知。

　　2005年秋天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出現(xiàn)了一封公開信，矛頭直指正在審議修改過程中的物權法草案，指責草案對國有財產(chǎn)和個人財產(chǎn)實行平等保護的規(guī)定違背了憲法和社會主義基本原則。一時間，王利明和其他眾多參與立法工作的民法學者一起，被推到了風口浪尖。

　　2005年12月7日，王利明發(fā)起組織了中國物權法疑難問題研討會，在與眾多專家一起討論后回應稱，物權法草案在指導思想與政治方向上都是正確的。

　　“物權法確定了平等保護原則，對于各類財產(chǎn)所有權進行一體對待、平等保護，以維護市場主體的平等地位和基本財產(chǎn)權利。”王利明說。

　　批評的浪潮，孫憲忠也遇到過。他在參與起草社科院版本的物權法草案時，主張一體承認和平等保護的原則，也就是說，不管是公共財產(chǎn)還是私人財產(chǎn)，不要區(qū)分哪一個更重要，要平等保護。由于沒有強調國家財產(chǎn)、集體財產(chǎn)的神圣，孫憲忠遭到學術界很多人的嚴厲批評。但孫憲忠并未改變自己的觀點，最終通過的物權法也證明，他的堅持是正確的。

　　孫憲忠把物權法的制定，看作是改革開放以來又一次思想大解放，“物權法最終以高票獲得通過的事實，充分說明了我們黨、立法者和理論界絕大多數(shù)人堅持改革開放的決心、信心?！?/span>

　　民法總則

　　改革開放進程中里程碑式的立法

　　民法通則、合同法、物權法等重要法律的施行，是在制定我國民法典的道路上邁出的重要一步，標志著我國基本民事法律制度已經(jīng)齊備。

　　編纂民法典——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《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要問題的決定》中提出了這樣的任務要求。

　　盡管只有區(qū)區(qū)5個字，卻在法學界引起了巨大反響。

　　作為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一項重要立法工作，民法典的編纂，不僅涉及民眾生活，還關系到依法治國。

　　民法典編纂工作的第一步，是制定民法總則。

　　制定民法總則，是在我國改革開放深入推進、社會經(jīng)濟生活發(fā)生巨大變化的客觀條件下進行的，大到基本原則的確立、權利的確認，小到一些細微條文修改，都體現(xiàn)了時代性。

　　明確胎兒利益保護；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年齡下調；特別強調撫養(yǎng)贍養(yǎng)義務；擴大監(jiān)護人范圍；增加保護虛擬財產(chǎn)規(guī)定……自民法總則草案提請審議之日起，每一次的變動，都能觸發(fā)整個社會的神經(jīng)，引起人們的熱議與關注。

　　在通過之前，民法總則草案先后3次向社會征求意見、4次在不同省市召開座談會，共收到來自各方面的意見7萬余條。在2017年全國“兩會”上，經(jīng)過廣大代表、委員的認真審議討論，吸收各方面意見，民法總則草案有126處作了修改。

　　2017年3月15日，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民法總則。

　　從起草到通過，爭議自然不少。

　　民法總則第十九條規(guī)定，八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。關于這一條規(guī)定，自草案提請審議直至最終通過，每一次審議都是討論的焦點所在。

　　“民法通則規(guī)定的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年齡起點為十歲，是全世界規(guī)定這個年齡標準最高的國家，基本上是絕無僅有，脫離了我國未成年人成長的實際情況，是完全不合適的，因此，民法總則草案在提請審議時，對年齡進行了下調。”楊立新說。

　　作為民法總則的主要起草人之一，楊立新記得，在制定民法總則的過程中，大體上對這個年齡界限的規(guī)定有三種意見，一是六周歲，與學齡相一致；二是七周歲，認為適當高一點比較合適，上學后的小學二年級學生比較合適；三是八周歲。

　　民法總則立法的第一次至第三次的審議稿，都是規(guī)定為六周歲，提交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議的草案，仍然是規(guī)定為六周歲。但是上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之后，大多數(shù)人大代表認為八周歲合適，最終確定為八周歲。

　　這一改動讓楊立新耿耿于懷，他至今還是認為六周歲比較合適，“因為規(guī)定小學三年級的學生才有部分民事行為能力，與我國未成年人的發(fā)展不相適宜”。

　　這樣的爭論，伴隨著民法總則整個起草過程。楊立新說，民法總則共206條，都是一條條“爭”出來的，最終一字字“過”的。在他看來，民法典的編纂，是保護民事主體權利的重大機會，學者不能因為有爭論，就放棄立法。

　　凝聚著這個國家最大公約數(shù)的民法總則，被視為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里程碑。更為重要的是，民法總則的誕生，標志著中國民法典編纂“兩步走”邁出了關鍵一步。

　　“在改革開放過程中，民法總則的制定完成，是一個里程碑式的立法。在民法總則的引領下，我國民法典的編纂完成，指日可待。”楊立新說。

????結語

　　“在民法慈母般的眼睛里，每一個個人都是整個的國家”，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的這句名言，恰如其分地說明了民法對民事主體民事權利的保護作用。

　　改革開放40年，中國民事立法走過了西方數(shù)百年的道路，不僅構建了市場經(jīng)濟的法律體系，而且構建了民事權利的基本體系，為制定民法典奠定了良好的基礎。如今，我國的民事立法迎來了百年一遇的法典時刻。

　　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，我國民法體系將繼續(xù)完善，也將繼續(xù)為深化改革開放提供法律保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