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大學法學院薛軍教授在北大法學院畢業(yè)典禮上的致辭

各位尊敬的學生家長，各位親愛的同學，各位嘉賓，法學院的各位同事，

????????大家上午好！

　　非常高興參加今天的畢業(yè)典禮，并且以北京大學法學院一名教師的身份，給即將畢業(yè)的各位同學送上最美好的祝愿。望著你們溢滿幸福的臉龐，此時此刻，我的心中回蕩著一首你們也許很熟悉的旋律：小蘋果。雖然有人說這是首“神曲”。但必須坦白，我前天第一次聽到它的時候，單曲循環(huán)了一個上午，停都停不下來。

　　你們都是父母的小蘋果。幾年前，還記得那是一個云淡風清的九月的早晨，我們在彩旗飄揚的北大燕園迎接你們的到來，你們的父母把你們親自交到我們的手上。從那時起我們的心中就默默種下了一顆種子，希望你們在北大平安快樂，考試最好不要掛科。今天，種子終于長出了果實，你們順利完成學業(yè)，即將開始新的人生。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歡歡喜喜把你們送出校園。

　　看著你們即將遠去的身影，我們的心緒其實很復雜。女孩出嫁時，母親往往哭得淚流滿面，在今天快樂的掌聲中也伴隨著淡淡的離愁。作為老師，在這個喜慶的場合，不得不說，我有很多的擔憂與不舍。

　　我不擔心別人與你談起柏拉圖、霍布斯、洛克、霍姆斯時，你茫然無知，一臉呆萌。因為我知道你們曾經(jīng)在蘇力老師、賀衛(wèi)方老師、強世功老師的逼迫之下，痛苦萬分地閱讀法學經(jīng)典，但也從此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閱讀。我不擔心你們遇到疑難復雜案件時抓耳撓腮，無從下手。因為我知道你們學習過包治百病的請求權基礎分析方法，上過葛云松老師、車浩老師的案例研習課。你們已經(jīng)習慣了做個案例分析，寫了一萬字才開了個頭的節(jié)奏。我不擔心你們能夠根據(jù)客戶的要求，設計出復雜的合同交易模式。因為我知道很多同學上過鄧峰老師的合同法實務課，得到中國最頂尖的商務律師手把手的經(jīng)驗傳授。我甚至不擔心你們在工作之余被別人要求唱一首歌，因為你們曾經(jīng)是王慧老師的學生，她可是法學家中歌唱得最好的。

　　我究竟擔心什么?我擔憂你們日益熟練法律的操作，卻逐漸失去了對法律的忠誠和敬畏。俗話說，仆人服里無偉人。以法律為業(yè)的人，很容易滋生出對法律的怠慢與輕視。嫻熟的法律解釋能力，往往會催生出“法律完全處于我的操控之下”，“一切都取決于我怎么來說”的錯覺。正是這種錯覺，使得許多優(yōu)秀的法律人步入歧途。

　　我擔憂你們?yōu)榱爽F(xiàn)實的利益，去擁抱所謂的真理，但卻遠離了常識。在我們這個時代。真理與常識并不在同一個平臺上運行，二者很難相遇。如果不信，你可以嘗試一邊看新聞聯(lián)播，一邊刷刷微博。我很擔憂你們迅速轉型為一批精神和人格分裂的人，一輩子說著自己都很難相信的話，做著連自己也認為毫無意義的事情，還認為自己特別smart(也稱“殺馬特”)。

　　說一千，道一萬，我最大的擔憂是你們過快地適應這個社會，但忘卻了自己所肩負的改造社會的使命。不久前我讀到一篇文章，題目是《大學改變社會而不是社會改變大學》。說得很有道理，但問題是，大學如何來改變社會;不就是依靠一批又一批，接受了大學教育，在社會中仍然能夠秉持大學培養(yǎng)的人格風范和行為模式的大學畢業(yè)生嗎，不就是依賴在座的各位年青的學生嗎，我們的畢業(yè)生走出校園，迅速被社會同化，大學怎么可能去改變社會呢，如果北大的畢業(yè)生，都沒有改造社會的氣度和胸懷，這個社會還有什么希望呢?

　　我對你們的擔憂，其實也包含著對你們的期望：我希望畢業(yè)若干年后，在你們的身上還帶有未消逝的北大風骨;我希望名利的誘惑沒有使你放棄經(jīng)世濟民的理想;我希望職場的勞煩沒有使你放棄懷中的琴瑟;我希望你回到校園，看到未名湖水依舊怦然心動，而不是在博雅酒店吃得肥頭大耳，然后坐在百年大講堂里打著飽嗝。至少，至少，我希望你們在扣上禮服紐扣之前，先拉好褲子的拉鏈，在使自已成為人物之前先使自己成為人。

　　也許我的擔憂是多余的。一代又一代，一年又一年，從這里走出去的學子，以自己的言行，闡釋了北大法律人的優(yōu)秀素養(yǎng)，非同尋常的精神境界和道德勇氣。你們的一些前輩學長，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，為我們這個群體掙得了榮譽，我們應該在心中默默感謝他們。具體的名字我就不說了。你們懂的。

　　同學們，看著你們稍顯稚嫩的臉龐，我又有許多不舍。此次出發(fā)，別樣的人生。未來的生活中，你們要吃很多苦，受很多委屈，面對很多挫折，對此，你們一定要有思想準備，因為這就是真正的人生。雖然你們很聰明，但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能力。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的復雜程度，遠遠超過你們的想象。因此，沒有其他送別的話語，只能再次囑咐你們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守住底線、認真做事，磊落做人。

　　今天是你們畢業(yè)的日子，但不是離別的日子。北大法學院永遠是你的精神家園，北大法學院的所有老師，是你們永遠的朋友。同學們，當你在人生的路途：感到疲倦，遇到困難，請隨時回來，回到我們的身邊。陳明樓下，大樹咖啡屋里的師生半日敘談，定會讓你滿血復活。當然，當你事業(yè)順利，財務完全自由之后，也一定要回來啊，用蘇力老師的話來說，我們期待著你們捐款呢!

　　六月的北大是花的海洋，這些花就是你們盛開的青春。因為有了你們的陪伴，老師們才感覺如此年輕。是你們給我們傳遞了關于明天的氣息，讓我們對未來仍然抱有希望，相信真理與常識終將會趨于—致，相信中國不會就一直這么下去，我親愛的同學們，讓我們腳踏實地，一起努力，好嗎?

　　還有最后一句，同學們你們都是老師的小蘋果。謝謝你們!祝福你們!（薛軍，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）